记得几年前一个夏日午后,走过长满青草的田间小路,在一片片青纱帐的怀抱里,我终于见到了仰慕已久的城子崖遗址。其实不细看,它哪像闻名遐迩的龙山文化遗存呢,更像是一座半建在地下用于存储物资的简陋仓库。
随着锈迹斑斑的大铁门的打开,一股清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拾阶而下的我瞬间感觉它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近五千年前的新石器文明遗迹竟以这种方式呈现在我的眼前。它既像西北黄土高坡上随意生成的土台,又如浩荡群山峻岭间地质突变留下的断崖。
城子崖遗址为一段保存较好夯土而筑的城墙,高度有七米多,墙基宽十四米,墙顶宽七米。据考古学家推断,城子崖龙山文化城址平面大体呈方形,东南西三面城墙较为规整,北面城墙向外凸出,整个占地面积约二十万平方米,有南北两座城门,城内建有道路及整齐的房屋,这应该是最早期济南城的雏形吧!那时“济南”城里约居住有五千名市民,熙熙攘攘的人群、车水马龙的大街、叫买叫卖的情景让人神往。在建设中的城子崖国家考古遗址公园博物馆展览厅内,我看到我们远古先人当时的生活情景:在复原的茅草屋里,年轻的父母正蹲坐在地上做饭,而活泼的小儿依靠在母亲身边玩耍,一家人其乐融融。
在遗址颜色各异的沉积土层里,镶嵌着大小不一、或黑或灰的远古器物陶片。城子崖是史前黑陶最早的发现地。黑陶是龙山文化最典型的代表器物,以“黑、亮、薄”著称。考古发现,陶器制作的巅峰恰在四千多年前的龙山文化时期,以飞轮制作而成的黑陶是其代表作品,其中尤以出土的“高柄蛋壳杯”最为精美。杯型细高,有喇叭形大侈口,深腹圆底的杯形,下加细长柄,柄中部凸起一段作鼓腹状,表面布满竖向细小镂孔,柄下端为圈足形座,腹部饰有弦纹。造型别致秀美,制作精巧,杯身最薄处不足三分之一毫米,通体透射着黑色光泽,质感细腻温润,散发着高雅气质和诱人的魅力,堪称绝代之佳作、陶艺之精华。
漫步城子崖,让我不得不忆起近代考古大家吴金鼎先生。上世纪二十年代末,在中原战争爆发,殷墟发掘无法进行的情况下,他决定对老家山东平陵古城进行一番考察,也想对家乡的考古发掘做出点贡献。在路过龙山镇城子崖时,不经意地回头一望,路沟边断崖的横截面异乎寻常的堆积引起了他的注意,在阳光下一条延续数米的古文化地层带清晰可见。伟大的龙山文化的发现与发掘,由此迈出了震惊世界的一步,它开创了中国考古史上的多项“第一”,也为城子崖赢得了“考古圣地”的美誉。动摇了中华文化“西来说”的错误观点,为中华文明探源工程的顺利开展,指引了方向。
一次不经意间的回眸,一个伟大史前文化的神奇魅影,开始展现在世人面前,也成就了“考古学术大鼎”吴金鼎与龙山文化的美丽邂逅。作家岳南在《南渡北归》中深情地写到:“不能说没有吴金鼎就一定没有龙山文化的发现,但至少这个发现要晚一段岁月,而晚些岁月发现、发掘的城子崖遗址,在中国乃至世界考古史上是否还占有如此重要的地位,并具有如此广泛的影响,则是无法想象的。”
城子崖龙山文化遗址的发掘,不但为殷墟一部分文化的来源找到了一个老家,也把对中国黎明期文化的认识推进到一个新阶段。(张佃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