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我要吃元宵

来源:北京晚报
2015-02-23 14:09:18

  我们经历过的很多事情,跟如今的孩子,那是怎么也解释不清楚的。比如我跟他们说,我小时候,要想在正月十五之外的日子随时吃上元宵,几乎等于痴心妄想。一众少男少女——我的3岁、15岁、19岁以及23岁的侄子、侄女、女儿们,眼睛瞪得溜圆:不会吧!您买不到现摇出来的,超市里买包速冻汤圆总可以的;再不济,您买包江米粉,回家和成面,弄点芝麻花生加上糖,自己包几个不就得了?要是您口味特别,弄点咸的、咸甜的、辣的、麻婆的,比如咸菜、叉烧肉、辣椒、胡椒粉搁里面,也随您的便啊……我跟他们说那个时候没有超市,不懂速冻,几乎找不到江米粉,芝麻花生鲜有储备……这对话就没法进行下去了。

  跟孩子们说不下去,跟同龄人说。我和我哥他们都记得当年的情景!据我小哥回忆,上个世纪(好遥远的样子吧?)80年代初,刚读初中的我大约是进入了所谓叛逆期,动不动提些无理要求,得不到满足就发脾气,爸爸妈妈经常很无奈,俩哥哥则抓住机会对我一通贬斥,而暗地里,他们都会去尽力帮我想辙。

  那年大年初一,守岁之后睡足了觉已近中午,刚洗漱完就听见爸爸招呼吃饺子,除夕的团圆饭吃得太多,这时候好像还堵在胃里,怎么又要吃饭?我走到餐桌前看了一眼,没好气地说:吃饺子?真俗气!只是因为不想吃,却要弄出个不可一世的理由。妈妈明显带着玩笑的口气接我的话:的确俗气啊,不过,初一吃饺子,是风俗。是风俗就得吃?我偏不!我要吃元宵。离元宵节(即正月十五)还有十几天呢,怎么可能有元宵吃……这就是搞僵的节奏了,爸妈说没卖的,俩哥在一边奚落我想法奇特,我则铁嘴钢牙不松口,咬定吃不到元宵不罢休。一直熬过爸妈和哥哥们出门给亲朋拜年回到家吃过晚饭,我水米没打一下牙还坚持着要吃元宵呢。灯亮起,窗外年初一狂欢的鞭炮声(那会儿没有禁放令)已经稀疏,家人轮番凑到我面前“勾”我的涎水,其实肚子已经叫唤半天,可我依旧摆出视死如归的姿态,一次次忍着饿拒绝。咱话都说出去了,妥协吗?那不是咱的个性!

  听见爸妈和俩哥在我房门外嘀咕着什么,猜他们在商量对付我的招数,我抱定了以不变应万变。过了一会儿,俩哥进来一边一个把我从椅子上架起来,说是陪我去买元宵!哈哈,这个我喜欢!赌了几个小时的气瞬间跑去了爪哇国,我们以最快速度穿好棉袄戴好棉帽子棉手套,骑上车冲出大院门。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大年初一的夜晚,比现在狭窄几倍的街上,只偶尔有公共汽车开过,行人也寥寥无几,我们仨几乎可以在马路正中并排骑行。其实我是完全不用一点力的,俩哥一边一个,一人一只手推着我的背,我有在飞的感觉。

  在有店面的区域,哥哥们马上放慢速度,仔细搜索。一路下来,从南礼士路到儿童医院,再到月坛、阜成门外、阜成门内,然后是白塔寺、西四、平安里、地安门,后来又绕到鼓楼大街、亮果厂、积水潭……凡是有点灯光的地方,俩哥哥似乎比我更盼着它是个副食店或者小吃店,几次停下来,跑到跟前去看,可是,哪有可能是!早在除夕就都放假歇业了,更何况已经到了晚上。

  寒冷的冬夜,我们仨却骑车骑得热出了汗,我的拧巴劲也早随着汗热烟消云散。大哥告诉我,下午出门前爸妈就叮嘱他们,假如(真的是假如,那个时候,还是凭票凭本限量供应的年代啊)万一真能有地方在初一就卖元宵,一定想着买几个回家。为此俩哥哥已经把我家附近的副食店转了一遍;妈妈每到一个亲朋家,都怯生生问人家有元宵吗;爸爸甚至一出门就去了部队的炊事班,问炊事班长有没有元宵。到了晚上的时候他们一致认为,得让我这个“倔妞”出门散散心,并且确实需要我在现实面前自己低下头才好——俗话说,倔驴子也要有坡才能下高台阶啊。

  这件事到了今天,早已成为家庭聚会时被拿出来说笑的素材,虽然在孩子们脸上看到,他们对大年初一想吃元宵却不能的困惑依然,但那些充满了亲情之爱的温暖,他们是深深感受到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