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网长沙2月25日电(记者侯丽军、白田田)初见之时,王光亚正站在养老公寓门口和朋友聊天,口齿清晰,思维敏捷。如果不是他头上戴的那顶印有“中缅印战区”的帽子和门口展示的抗日老兵风采照片,我们很难相信,他是一位101岁的抗日老兵。
听说了来意,王光亚热情地招呼我们到他的房间坐坐。不大的一室一厅里挂满了和抗战有关的合影、题词和绶带,诉说着一个老兵无言的骄傲。“远征同古”“血战昆仑”这些字眼儿,让人心生敬畏。
隔壁住着他的老哥们儿唐曦和周敏文,分别是99岁和96岁。一进周敏文的房间,他就给了记者一张签名照。照片上的他戴着“黄埔军校建校90周年”的帽子,胸前挂着许多民间团体颁发给他的纪念勋章。照片背后,写着“淞沪抗日老兵周敏文敬”。
王光亚和周敏文的耳朵都不大灵光了,全靠助听器。虽然所答非所问,却奇异地并不影响我们的交流。正聊着,唐曦走了进来,穿着一身整齐的藏蓝色中山装。记者大声问好,王光亚却摆摆手说,他完全听不见了,但是可以同我们纸笔交流。
“我是黄埔第17期,他是第14期。他是我的师哥,比我会讲,媒体最爱采访他,至于我就没人理了。”周敏文顽皮地冲王光亚挤了挤眼睛。
这个“没人理”的老兵在国民革命军19师55旅113团服役的时候,叫“周凯”,取“凯旋胜利”之意。
1937年淞沪会战,他是147班的上士班长,增援88师上海四行仓库守军,用打一枪抠一下的“汉阳棒棒”和日军可以连续发射的“38式”硬拼,身中两枪,幸好被刚成立的红十字会上海服务团发现,“好歹捡回了这条命”。
1942年,为保卫中国西南大后方和“战略生命线”滇缅公路,中国远征军出征滇缅印与盟军联合抗击日军。当年3月8日,王光亚随国民革命军第5军从云南昆明抵达缅甸同古接防英军,马上就投入了为期12天的“同古保卫战”。“我们以1万人与为数4万的日军板垣师团浴血奋战,最终歼灭日寇5000余人,成功掩护英军撤退。”
王光亚回忆,当年4月,盟军内部产生严重分歧,导致战事失利,英军溃退至印度,第5军被迫折入缅印边境的“野人山”,开始了损失惨重的缅北大撤退。
“在野人山的经历,我现在想起来内心都无法平静。中国远征军太惨烈了。”王光亚说。野人山一带密布热带丛林,为了方便部队行进,一些战车、大炮及重型武器等都被悉数销毁。1500名伤兵无法随部队前进,又不甘做日军俘虏,就用部队留下的汽油集体自焚,极为壮烈。
时任第五军工兵团副连长的王光亚在护卫远征军司令罗卓英抄小道转移至印度边境后,折返野人山救助和接应战友。野人山丛林遮天蔽日,救援的飞机也找不到部队的踪迹。部队给养不足,加之自然环境极端恶劣,平均每华里就有2至3名战士倒毙路旁。
“他们的尸身被雨水浸泡,野兽吞食,惨不忍睹。遍地的白骨,就是我们前进的路标。”王光亚说,“数以万计的抗日将士就这样殒命于原始丛林中,令人痛心。”
从中国军队入缅算起,中缅印大战历时3年零3个月,中国投入兵力总计40万人,伤亡接近20万人。
令王光亚感到遗憾的是,“现在已找不到当年牺牲战友的埋骨之处,无法凭吊他们的英魂。”他希望,能在有生之年找到当年一起奋战过的战友的遗骨。
2012年6月,王光亚和失去联系70年的战友陈坤在志愿者组织的安排下在长沙得以聚首。从同古撤退时,王光亚奉命带队炸断同古铁路大桥。当他们装好炸药准备炸桥时,战友陈坤驾驶最后一辆军车及时赶到得以脱身。撤退途中,陈坤亲见仅隔着一条公路的戴安澜师长胸腹中枪。
“陈坤一直想为我庆祝百岁生日,可惜没等到那一天,他就病重过世了。”王光亚哽咽地说。
70多年前,他们意气风发,在上海淞沪会战、广西昆仑关大捷、中国远征军入缅作战中九死一生。如今,他们已至风烛之年,却仍心怀家国,想把抗日故事讲给更多的人听。
“我和我老伴两家人一共51人,相当于我过去带领的一个‘加强排’。我们的儿孙辈中,有共产党员、清华大学毕业生和长沙市劳动模范。我虽然101岁了,可我还要继续带领这个‘加强排’在祖国的建设中实现中国梦。”王光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