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小的表演者3岁,最老的70多岁
2月18日,除夕晚上7时30分,村民们不在家打麻将,而是陆陆续续聚集到了吴家门前。
吴家门前是铺着红地毯的露天水泥台子,架子上扯起了横幅,写着几个毛笔大字:“2015年韩店组首届春节联欢晚会。”上百个小灯泡挂得离头挺近,北风刮得塑料布直抖,似乎马上就要散架。
这时候,一身黑色羽绒服、围着粉色围巾的史甜琪和身穿蓝色外套的李志文,手持话筒站上了舞台。
吴胜斌和李志文都在大学主持过学生晚会,史甜琪则没有这样的经历。吴胜斌专门把主持的重任交给了他俩。“这对农村孩子也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让家里小兄弟、小妹妹多锻炼一下。”
“辞旧岁欢欣鼓舞庆佳节,迎新春豪情满怀换新天。当辞旧的钟声在大地回响,当喜庆的烟花在天边绽放,春天正在向我们走来!”他们的主持词颇为“官腔”,观众席间也在大声喧哗。第一次当主持人的女孩有些不知所措,不得不中断念词,大声引导观众迅速回到观众席就坐。
“暂停吧!”下面有人喊,但他们迟疑了片刻后,还是念完了开幕词。
“新年伊始,希望《小苹果》给大家带来快乐!”随着史甜琪的话,穿着粉红、墨绿、黑色羽绒服的8个孩子走上来,从前至后排成了“2-1-2-3”的队形,表情认真。
看着熟识的孩子们跳舞,闲聊的村民逐渐开始大笑、喝彩。音乐刚结束,最后一排的3个孩子就飞跑下了舞台,脸上还带着笑容。一位中年村民挠挠头,上台唱了《父亲》。音响中断时,他憨厚羞涩地笑着。两个男青年一起上台唱了《好兄弟》,还有点不好意思。
晚会进行到后面,几乎每个人都上台表演,都有小孩子拿着家里的塑料花,有模有样地上前献花。“没有人教给他们,他们自己主动上去的,表演得好,所有人都高兴。”村民胡结民说。
胡结民今年47岁,他一直在上海打工,做服装类生意。“这次春晚大家都报节目,我平时对相声比较感兴趣,就报了语言类节目。”晚会上,他和22岁的小伙子史余星一起表演了自己的原创相声。“我也没什么表演经验,这个相声是自己比较有感触才创作的,主要是关于农村的变化。”
有的家庭甚至报了多个节目,胡结民的女儿胡紫燕,上台为大家表演了吉它弹唱《童话》。
最小的表演者岳亦君3岁,她参加了《小苹果》舞蹈和《妈妈宝贝》独唱两个节目;最年长的表演者方炳根已经70多岁,他为大家献唱了《山歌好比春江水》。没有音乐,老人只清唱了四句,迎来阵阵笑声和掌声。
“其实准备还是不足,音响经常中断。”吴胜斌反思,“本来有个非常专业的戏剧演员在台下,但就是因为音响不好,人家没有上去表演。”
现场来了200多人,很多外村的人也在不断赶来。简陋的晚会现场没有那么多的椅子,大部分人站在寒风里看完了演出。本来只有21个节目,但现场的观众太热情了,不断有人要上台表演,最后一共表演了30多个节目,持续了3个多小时。”吴胜斌没料到大家如此热情,摄像机也没有准备好,最后只录了88分钟,他也觉得颇为遗憾。
“以前别的村里也办过,但最后的效果都不如我们这里好。”胡结民说,“不光我们村,别的村子也在谈论这场晚会,一直到大年初七,都还有人在谈!”
吴胜斌发现,“村晚”的意义,不仅在于“村里人换个形式玩一玩,聚一聚”。
“自从这几个孩子准备春晚,村里面开始跳广场舞、唱歌,娱乐形式变得多样了。”胡结民说。
他还补充了一个细节,村民们为了让春晚更专业,所有的表演者在台上都努力说普通话。“其实很多人普通话都说得不好,但我们想,既然要办晚会,那就得学着改变。”他自己就专门为表演相声练习了普通话。
“奋斗时想去大城市,但农村才是家”
吴胜斌即将毕业,可能今后会没有时间回家,他希望家乡的大学生能接下这个任务,把春晚发展成一个传统。截至3月14日,带视频的单条微博已经有了12万多的阅读量。
“虽然没有电视上的春晚那么高大上,节目也没那么精彩,但在我看来,却比他们有吸引力。希望这样的晚会能够继续传承下去,在全乡、全县、乃至全国推广。”吴胜斌把“村晚”传到了视频网站,写下了这样的话语。
然而,想把春晚发展成传统,他们必须面对现实的难题。
“最大的问题还是资金。有些人觉得,你不就是要钱吗?所以,我们开始并没有采取让各家平摊的方式,毕竟各家的实际情况都不一样。”李志文说,由于担心村民产生抵触情绪,他们只是采取自愿资助的方式募集资金,公开了资助红榜单,把账目透明化。
在排练和表演中,部分村民有不守秩序的一面。喧哗、走动,影响到了晚会的表演效果。
“这也需要慢慢转变,毕竟村民之前对于秩序的观念比较淡薄。”史甜琪说,“今后还需要多加引导。”
“必须借助村民的力量。”办了春晚后,吴胜斌最大的感慨是:“学生们可能比较有思想,但实践起来还是要发动村里的大人。”从前期排练到后期搭建舞台,他都在不断从乡亲的角度考虑。“平时多给大家买水、多聊聊,让大家在实践中逐渐接受我们。我想把春晚做成家乡的一个传统,每一年都办。”
2015年,他们在想晚会的结束语时想了很久,最终写下的是:“2016,我们再见。”
他在晚会上作为“杰出青年”代表发言时,还提到了一个创意——“农生会”。
“这是一个所有农村学生的协会。农村的老人对很多新鲜事不太了解,我们希望通过农村的孩子,来向大人传递新的、科学的观点。因为现在大家都在外读书,成立不太现实。我在想暑期回家慢慢推广。”
和吴胜斌的对话中,他提到的最多的一个词,就是“推广”。
“我宣传的是一种心系家乡的正能量。将健康、文明、进步之风推向农村,发扬农村文化新风貌。”
他并不讳言自己也想留在城市:“对于农村的年轻人来说,奋斗时肯定想到大城市去,但农村才是家。在过年时甚至老了之后,我们还是希望回到这里生活。所以,我想看到这里变得更好。”
在令他难忘的“村晚”上,吴胜斌穿着简单的蓝色薄外套、牛仔裤,戴着眼镜,以“杰出青年”身份登场。
获奖致词仿照了《感动中国》:“求学在外,却心系家乡,心怀理想,敢想敢做。”
身形略显单薄的他手握话筒,声音略有些激动:“办这场晚会是我梦想的一个起点,晚会的筹备是为新农村的精神文明建设出一份力。如果你参与了晚会筹备的全过程,我相信,你会是一个不一样的你。”记者 庄庆鸿 实习生 王书画
(本版照片均由吴胜斌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