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潘萍(国家社科基金项目“马克思主义妇女解放理论研究”负责人、湖南省委党校教授)
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曾指出:“男女之间的关系是人与人之间的直接的、自然的、必然的关系。在这种自然的、类的关系中,人同自然界的关系直接地包含着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直接地就是人同自然界的关系,就是他自己的自然的规定。因此,这种关系以一种感性的形式、一种显而易见的事实,表明属人的本质在何种程度上对人说来成了自然界,或者,自然界在何种程度上成了人的属人的本质。因而,根据这种关系就可以判断出人的整个文明程度。”这段耐人寻味的话语揭示了妇女解放与全人类解放的内在关联,蕴含着革命导师对妇女现实处境的深刻同情与特殊关怀,也宣明了马克思主义将“男女平等”“妇女解放”视作社会文明进步基本标志的理论主张。
由此,在创建马克思主义哲学、政治经济学与科学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的同时,马克思、恩格斯也运用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的世界观、方法论,对妇女社会地位的演变、妇女的社会作用、社会权利和妇女争取解放的途径等问题进行分析与概括,进而构建起无产阶级政党用以指导妇女运动的基本理论,即马克思主义妇女解放理论。这一理论立足于解放全人类的终极目标,坚持以物质资料生产方式为中轴,全面剖析妇女受压迫的社会根源,把物质世界与精神世界的双重改造视作妇女实现根本解放的全部必要条件,因而便是唯一堪称为“科学”的,即真正洞穿了妇女解放深层矛盾与一般规律的理论。概括而言,马克思主义妇女解放理论的内涵精髓主要包括五方面内容:
妇女地位变迁遵循客观历史规律。性别压迫不是人类生存法则,也不是亘古不变的社会必然现象。尽管两性间始终存在着天然的生理性别差异,自有文字可考的文明史以来,性别不平等普遍存在于一切跨时空与跨文化的社会结构之中,但“那种认为妇女在社会发展初期曾经是男子的奴隶的意见,是我们从十八世纪启蒙时代所继承下来的最荒谬的观念之一”。妇女受压迫是人类历史发展到一定阶段后产生的社会现象,两性间出现等级化的分裂秩序也只是因为它适应了父权制推翻母权制的需要。随着社会文明的进化与发展,妇女摆脱不平等的从属地位,两性重建互补合作的平等和谐关系,将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
妇女始终发挥着推动社会文明发展的伟大作用。恩格斯指出:“历史中的决定性因素,归根结底是直接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但是,生产本身又有两种。一方面是生活资料即食物、住房以及为此所必需的工具的生产;另一方面是人自身的生产,即种的繁衍。”这就是说,人类历史的延续发展,是两种生产交互影响、统一作用的现实结果。而生活资料的生产,从来都必须以包含着性别分工内容的社会分工为基础;人类自身的再生产,更加需要妇女发挥独特作用并作出特殊贡献。因此,即使自母权制被推翻后,妇女作为历史主体的能动性长期受到不同程度的抑制,人类现有的一切文明成果也是由两性共同创造的。
妇女解放辩证统一于社会普遍解放进程中。马克思指出,妇女解放的程度是衡量普遍解放的天然标准。社会的进步可以用女性的社会地位来精确衡量。这就是说,一方面,作为妇女解放的客观前提,社会普遍解放的程度必然制约着妇女解放所能达到的历史高度;另一方面,作为社会普遍解放的重要内容,妇女解放的进度又影响着社会普遍解放的发展进程。进而,妇女解放不仅不能脱离社会发展客观实际,妇女问题亦应在社会发展中得到充分重视与同步解决。社会普遍解放与妇女解放之间不应存在此先彼后的逻辑关系,这既是实现社会公平发展的要求,也是提高社会发展效率的条件。
重新回到公共劳动中去是妇女解放的先决条件。唯物史观已经证明,人在社会和家庭中的地位,归根结底是由其在社会生产中的地位所决定。“只要妇女仍然被排除于社会的生产劳动之外而只限于从事家庭的私人劳动,那么妇女的解放,妇女同男子的平等,现在和将来都是不可能的。”为了实现妇女大规模参加社会生产,不仅需要保持生产力的繁荣发展以维续其对劳动力的旺盛需求,还需要通过家务劳动社会化途径减轻妇女劳动者的家务负累。因此,妇女解放“只有依靠现代大工业才能办到,现代大工业不仅容许大量的妇女劳动,而且是真正要求这样的劳动,并且它还越来越要把私人的家务劳动溶化在公共事业中”。
妇女解放是一个长期而艰巨的历史过程。妇女解放的终极目标是实现妇女作为“大写的人”的全面自由发展。因而,在法律层面上获得独立的人格地位并享有与男子平等的权利,仅仅只是妇女实现彻底解放的前提基础之一。由于妇女解放不仅为生产关系所制约,也为生产力所制约,不仅受物质生产水平的影响,也受精神文明程度的影响,所以,即使是在“男女平等”已然成为时代口号与法律原则的现代文明社会中,事实层面的社会性别平等依旧还是一个未竟的理想,阻碍妇女获得全面自由发展的因素仍然广泛存在于社会与家庭生活各方面。任重道远的妇女解放实践,将是一个长期而艰巨的历史过程。
马克思主义妇女解放理论没有提供可以适用于各个历史时代的药方或公式,而只是对妇女解放的系列根本问题进行了本质性解释与原则性说明。它最核心的理论意义是从认识论与实践论的双重层面,确立了分析解决妇女问题的科学方法,即始终是在社会物质生活的现实中把握性别压迫的存在本质与变化机制,始终是以“永恒发展”与“普遍联系”的观点看待妇女解放过程中不断产生的新现象与新问题,始终把改造不平等的父权世界与构建两性平等和谐的伙伴关系当作自身首要理论任务。由此,马克思主义妇女解放理论才得以克服一般理论的思维僵化弊端与时代应用局限,呈现生机盎然的当代价值。它不仅是正确认识当代妇女问题的思想武器,而且是科学解决当代妇女问题的行动指南。
在中国,依靠马克思主义妇女解放理论的指导,立足于具体国情背景与发展实际,中国妇女不仅在新中国创建伊始便获得了翻天覆地的历史性解放,而且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进程中实现了与时俱进的发展。只有推动马克思主义妇女解放理论的中国化发展,才能真正把握并实现这一理论的当代价值。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的背景下,习近平总书记结合妇女发展的客观实际、社会关系的和谐需求、国家发展的总体战略、民族复兴的伟大梦想,提出的系列有关妇女问题的重要论述与精辟观点,正是马克思主义妇女解放理论中国化最新成果的集中体现。寻求马克思主义妇女解放理论的当代价值,应当深刻领会习近平总书记关于妇女和妇女工作的重要论述。唯其如此,马克思主义妇女解放理论才能真正成为引领中国妇女不断获得时代新发展与历史新解放的思想利器。
(潘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