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妈妈的满头白发和围绕在她身边的藏汉儿女们，我不由得想起了一首歌——藏族、汉族都是一个妈妈的女儿！是的，妈妈的行动正好印证了这首歌。——文君
△刘昌珍（前排左三）和她的汉藏儿女
前不久，若尔盖县班佑乡的牧人纳么甲，带着女儿尕让机、儿子尕让多基以及家人，风尘仆仆地来到都江堰市，看望他们的“妈妈”——也是我的母亲，年逾80岁的汉族老太太刘昌珍。
事情的缘起要从上世纪50年代说起，出生于蓬溪县的妈妈，追随援藏的父亲韩贵森，千里跋涉来到若尔盖，一同辗转各区乡牧场工作。
△雪山下的牧场（吴和政 摄）
1976年的一个冬日，天气预报有暴风雪，在粮站工作的妈妈，与粮站职工更登叔叔一同前往班佑公社送粮。经过一天的奔波，散落四周的牧民购足了一冬的粮食。正准备返回时，她们突然想起路边还有一户人家没来购粮，这大雪一下，过冬就很艰难了。
这户人家的老人邓巴降参原是班佑寺的大管家，平时很少与人来往，这购粮一事，也就没人通知他们。
“我们去一趟吧”，妈妈说，她和更登叔叔驾驶着拖拉机朝这户人家奔去。到了后，一位年轻女人从低矮的土屋出来，脸上布满了愁云。她吼住不停狂吠的藏獒，把妈妈和更登叔叔让进屋。
昏暗的土屋里烟雾缭绕，屋中间火塘上，一口大铜锅熬着的马茶，正在不停地翻滚，屋梁上一盏马灯，火苗在烟雾里不停地摇曳。妈妈好一会才适应了屋里的光线，这才看清，火塘左侧坐着紧锁眉头的男主人父子，神龛前一个老妇人正在磕头，火塘左上方还盘膝坐着两位喇嘛，一手摇动摩尼轮，一手捻转佛珠，正在吟诵经文。
原来，这家两岁的小孙女病了好几天，到今天已经陷入昏睡状态，整整一天滴水未进。一大早其爷爷便悄悄请来喇嘛为其念经诵佛，而之前这家人已有两个孩子因同样疾病夭折，根据以往的经验，这孩子恐怕熬不过天亮，因此，他们绝望、悲伤……
妈妈这才看见屋角的地铺上捂着一个孩子。走近一摸，天啦，烫得吓人。她一把扯开捂在孩子身上的藏袍，急急说道：“快给我点白酒，再拿盆热水和毛巾。这孩子怕是烧晕过去了。”
小女孩的阿爸不放心，迟疑着。“我生了五个孩子，放心吧……”妈妈即刻脱去孩子身上的衣服，接过白酒，不停搽洗孩子的大腿两侧和颈项、耳根，并用热水打湿的毛巾轮流热敷。
孩子喉咙里有呼呼的声响。“有痰”，妈妈说着便俯下身子用嘴对着孩子的嘴吸了起来，随即吐出大口浓痰……
两位喇嘛闭着眼，根本不理会妈妈在做什么，只是摩尼轮转动得更快了，发出的吱呀声与他们口里的诵经声越来越大。
妈妈的额头、鼻梁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俩位喇嘛的额头、鼻梁上也渗出了汗水；趴在神龛前面不住磕头的女主人、盘膝而坐的男主人额头上也开始流汗。终于，奇迹发生了，孩子的温度开始下降。“哇——”一声啼哭响彻了整个房屋，小女孩的阿爸阿妈简直不敢相信，竟也跟着孩子哭了起来。
小女孩的爷爷开口说了几句话，两位喇嘛转身走出了土屋。而小女孩的阿爸阿妈则双双跪在了妈妈的面前……更登叔叔看得呆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他们说您是这孩子的贵人，您能救她。”
妈妈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拉起年轻的夫妇说：“眼前只是暂时把温度降了下来，孩子可能是急性肺炎，必须马上送医院。你随我们一起到区上吧。”
更登叔叔用拖拉机载着妈妈和小女孩一路颠簸赶到医院。经过抢救，孩子终于渡过了危险期。可是没钱住院，妈妈将他们父女安置在自家厨房。其实当时我家也就两间屋，好在那时候我们已住校，只有小弟、小妹与父母在家。半个月过去，孩子终于恢复了活力，她似乎特别依恋妈妈，妈妈也每天给她开小灶，煨各种米粥给她吃，孩子一天一个样，脸色日渐红润起来。看妈妈和孩子母女情深的样子，孩子的阿爸说：“这孩子是你们救活的，那就拜结（认干爹干妈）给你们吧。”
“好吧，那就叫文香，我们家的孩子都是文字辈的”，父亲说。
“孩子拜给我们，就要和我们家的孩子一样上学读书哦”，母亲接过话题。
“哦呀，哦呀”，孩子的阿爸满口答应。
△刘昌珍给10个汉藏儿女们写的字条
妈妈把文香接到家里，亲自照顾她的学习和生活。文香学习特别好，从小学顺利读到中学，初中期间虽然在学校住读，星期天也常回我家改善生活。那时我和大姐、大弟都已去了外地工作，她和小哥哥、小姐姐住在家里，已然成了我家里不可缺少的一员。
好多年过去后我们才知道，那些年尽管家里经济并不宽裕，但文香的学费、生活费，平时的穿戴，都是我母亲在操心，从没落下过。
后来，文香考上了马尔康民族师范学校，毕业后回到藏区，在唐克寄宿制小学当了一名老师。这时，我妈妈也退休回到了内地。
△文香（尕让机）给汉族妈妈刘昌珍写的信。
文香每个假期都会回家帮助阿爸阿妈和弟弟料理牛羊群，看着越来越好的生活，一家人颇为感慨，“不知道汉族妈妈现在怎样了，她也该是七十岁的人了，假期我们去成都看她吧”，文香说。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当文香夫妇带着孩子和她阿爸辗转来到都江堰，终于见到了妈妈，那一刻，千万言语都被紧紧相拥的双臂，揽入了彼此的怀中。
此后，每年一到寒暑假，文香夫妇都会带着孩子前往都江堰探望我妈妈，给我妈妈送来自家喂养的牛羊肉，送来酥油糌粑，送来精心挑选的一件件衣物……
△1996年，文琴、邓巴降参、文萍在若尔盖县班佑乡。
妈妈在藏区高原生养了五个孩子，认养了五个藏族儿女。认养的五个孩子当中，除去文香姐弟俩，还有一个在打更沟牧场，两个在上巴西息生寨，虽然他们的故事和文香的故事不尽相同，但是妈妈给他们的爱却是一样的！（文/文君专供中国西藏网）
